这位受挫折的君主在其荣显的昙花一现,
发现了对他的致命裁判。
他敌人的嘲笑、属民的痛谴,
痛苦羞惭使他悄离人间。

——塞缪尔·约翰逊,人生希望多空幻,1749

【Joseph II/Mozart】【The Gloriette】第六章·普拉特猎苑

约瑟夫在晨曦刚刚穿透雾霭的时候就来到了普拉特猎苑,光线穿过水汽折射出平和,忧郁的风景。他不会去遵循传统猎鹿,并非是他出于不愿猎杀的怜悯。而是他始终认为,一位真正的君主绝不应该将他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狩猎这样的活动上。

但是现在,他的医生建议他应当稍微加强进行像骑马这类少量的不剧烈的活动。虽然这并不能帮助他根治病患让他彻底健康起来––约瑟夫当然知道,长久以来他的身体并不好––那些医生也帮不了他。但是他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在清晨,从无休止的改革计划中,暂时停下,让他自己暂时休息,似乎也是让这个国家暂时缓和,以便跟上他的步伐。

他已经算不上年轻了,时常觉得时间不够。连进餐都在十五分钟以内完成,以便减少时间上不必要的浪费。但他仍然需要承认––改革的进展是缓慢的,远远低于他的预期,而改革所受到的阻力,则是高于他的预期。他曾表达过对舒瓦瑟尔公爵安享退休生活的艳羡。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如果命运能够垂怜他,他祈求时间可以过得缓慢一些的,他希望可以在他死前完成他所有的构架。

约瑟夫深知他是在管理一笔庞大,杂乱,有崩溃可能的遗产,但作为它的继承人,他决心要将它从困境中解救出来,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利与义务。为了这个美德的理想国,他为此可以付出一切任何代价,连同他自己在内。他治下的维也纳是德意志世界的中心,但在距离首都一百英里的地方,却落后首都一百年。几个世纪以来,那些地方的人民生活得与中世纪并无太大差别。自少年时代伊始,他就已经决计要将他的人民从所有的不幸中脱离出来,并让他们有机会通过自食其力过上体面可敬的生活!他之后多年在旅途中所看到的一切,苦痛,贫穷,愚昧,疾病,饥饿,死亡……更加坚定了他拯救他的人民的信念。他决意将这一切看成一场战役,按照他为自己决定的道路进行下去直到取得胜利。

沃尔夫冈随大主教回到萨尔茨堡后,彻底被大主教逐出了主教宫。更糟糕的是他所倾慕的女高音––韦伯先生的次女阿莱西娅––离开了他。失去恋人的困境让一向乐观的沃尔夫冈情绪低落。诚然,想到那些曾经关于爱情的浪漫诗歌就让他觉得痛苦至极。在这些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接到了皇帝为德意志国家剧院创作歌剧的邀请。

今天他接到皇帝的召令来到猎苑,他仍然觉得有些紧张。虽然他已经同皇帝认识很久了,但那毕竟是以“法尔肯施坦因伯爵”的身份,而离他知晓“伯爵”的身份以来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戏剧化的一切,让他对这位富有魅力的君主十分感激––这是他能为之效力的一个绝佳的艺术赞助人。这位君主一定能让他的才华得以展现––这也是他作为一个自由音乐家的开端。

他在猎苑等了一段时间,初春的维也纳早上还十分寒冷,不过他坚持不上马车避寒,而是站在外面等皇帝。他看到皇帝从侧面的路上骑着一匹高大的青灰色荷尔斯泰因马过来,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军装和过膝长靴,带着黑色的三角帽,清晨冷冽的雾气在上面凝了一层水珠,帽檐挡住了他漂亮的蓝色眼睛。可沃尔夫冈却看见皇帝在朝自己这边微笑示意。

“日安,莫扎特先生。”约瑟夫轻轻扯住缰绳,从马背上下来。

“日安,陛下。”沃尔夫冈回答,他退后一步微微低头鞠躬。

“不必拘礼,我的朋友。”约瑟夫说,“能否说说您对国家剧院的新歌剧创作有什么提议吗?或者,坦白说,您决定创作一个什么内容的新歌剧?”

“我已经构思好了,陛下。”沃尔夫冈回答,“一个发生在土耳其的冒险爱情故事。”

“您是说土耳其?”约瑟夫考虑着说,他把缰绳挂在手上,尽量宽松的牵着他的马,“这样的题材的确十分新颖。请吧,我们可以边散步边谈论,普拉特清晨的风景我也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是的,陛下。”沃尔夫冈回答,他跟在约瑟夫的身边,与他保持差不多平齐的距离。“背景是发生在土耳其苏丹的后宫。一对年轻的爱人因为世俗的偏见二分离,最后历经许多险境又团聚的故事。”

“但是,我亲爱的朋友。请允许我向您提一个问题,”约瑟夫若有所思的说到他最关心的内核,“这个故事该如何体现德意志精神呢?”

“它体现了宽容,陛下。”沃尔夫冈说,他侧目望了一眼皇帝,更加肯定的说到,“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德意志精神。”

“爱?这些在意大利歌剧中也体现过,但在这部德语歌剧中呢?”约瑟夫微笑着问到,他笃定自己会得到一个合理的回答。

“那些意大利语的歌剧中,男男女女都聒噪的喊着类似的字样而已,而那并不是真正的爱。”沃尔夫冈把脸面向皇帝回答道,“而在这部歌剧中,这对恋人的情感是爱,而土耳其苏丹成全他们的团聚更是,是宽容,是美德。陛下,难道这样的德语歌剧不足以体现德意志精神吗?”谈及自己歌剧的内核,沃尔夫冈的心情有些激动。

“当然,美德是德意志精神的一部分。”约瑟夫满意的轻声笑了。“现在,您愿意在维也纳宫廷担任乐职吗?”

“您是说留在维也纳?”沃尔夫冈说,“万分荣幸,陛下!”

“您知道吗,莫扎特先生?我们曾经在更早的时候就在美泉宫见过了,那会儿你才六岁,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摔了一跤,是我的妹妹安东妮娅把你扶起来了,然后你问她愿意嫁给你吗?”约瑟夫一直都记得这个情景,那个孩子苍白沉静,满带天真的稚气,银灰色的假发下隐没着他的金发,他的母亲把沃尔夫冈抱在怀里甚是喜欢这个小音乐家。

沃尔夫冈停顿了一下,然后只是笑了起来,“哦,是的,陛下。”

但实际上他不记得法国王后了,他只想起王储银灰色假发上黑色的发带落在他红色的礼服上,他明亮的宝石蓝色眼睛随着音乐在大厅里游弋。

约瑟夫看出了沃尔夫冈的困境,于是他转移了话题。

“我同时也准备邀请您担任我的音乐老师,指导我的演奏技巧,您觉得怎么样?”约瑟夫说。

“我十分乐意,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沃尔夫冈回答。

“今天,我们的散步就到这里吧。我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实际上,我想它们永远也不可能处理完。但是我们要暂时告别了,我的朋友。”约瑟夫翻身骑上他的马,向下望着沃尔夫冈。“如果您愿意,就请在早上到美泉宫来吧,我会在矮坡上的那幢建筑里等您。再会。”

沃尔夫冈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到现实中,他所期望的艺术即将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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