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受挫折的君主在其荣显的昙花一现,
发现了对他的致命裁判。
他敌人的嘲笑、属民的痛谴,
痛苦羞惭使他悄离人间。

——塞缪尔·约翰逊,人生希望多空幻,1749

“生活是微不足道的”

 曾经在深夜听邱岳峰配音的电影,他对于我来说当然不是一种逝去岁月的情怀,我甚至不是与他同时代的听众,现在看来,这是年代久远,又是幕后配音,甚至是有些老掉牙的东西了。

  邱岳峰的角色总给我一种错觉,他的大部分角色从来都是那种“只有他摆布别人,而不是他被别人摆布”的印象,仿佛他就是那些角色。一个多么低级的错误,将角色当成了演员…而在知道他的生平后着实有些惊讶,原来他是一个因时代命运而随波逐流的普通人,只是一个电影译制片厂的普通员工。有终生的“污点”,最后又“自绝于人民”的人。
  
  生前没有掌声,鲜花或是聚光灯,他最巅峰的时期大概也只是“骑着一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在上下班的路上往返”,他配的那些系白领结,端香槟的优雅绅士的时候,更可能是他旁边是一个掉漆的搪瓷缸子,里面是茶水。

  他的片子其实论及电影本身好的很少,包括他最代表性的《简•爱》(1971)在美国本土的影响都不大,只是这个故事众多改编版本中的一个。他是不是给了那些角色更精彩的呈现呢?第二次创作?

  其实我更偏爱他的《红菱艳》(1948),一个艺术家近乎歇斯底里般的偏执。层层叠叠的虚伪之下是暗流涌动。用冷漠高傲来控制真实的情感…

  “……悲伤会过去,生活是微不足道的……”

  他的角色Lermontov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是为了劝诱女主角从巨大的悲痛中走出来尽快上台,他根本没有料想她会自杀。充满了诱惑,哄骗,甚至是宠溺语调。

  在最后一幕,Lermontov已经得知他的女主角Vicky死亡…他仍然上演了舞剧,带着近乎崩溃却不得已强撑下去的音调,着实让人心碎。私心,疯狂过后的失魂落魄,悔恨与自责。

  也许只有当献身艺术的时候,生活才显得微不足道。而邱岳峰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则是作为“内控人员”度过的,他始终游离在所谓的“人民”之外。中俄混血的外表让他看起来就不像“伟正光”或是“红又专”的人……他始终带着禁锢,命运的禁锢。现实生活对他来说应该是十分痛苦的,站在话筒面前的时候才是他真实的世界。他配音的那些痛苦、复杂、纠结到歇斯底里的角色里是否掺杂了情感的代入与宣泄……

  芭蕾艺术对Lermontov而言是信仰,配音对邱岳峰来说也是,唯有在那里他能够暂时摆脱生活带给他的苦难。那样才变成“…生活是微不足道的…”。他带有艺术家的内向,敏感和脆弱,死亡对他来说是解脱,以此来逃避现实生活对他的侮辱,捉弄,嘲讽……一个艺术家是无法忍受失掉自尊的。

  其实他的好多角色都是“优雅迷人的混蛋”,或者是“撕心裂肺的痛苦”,而且是最擅长的…想想看,要是他配一个单调而且形式化的“高大全,伟正光”的角色肯定非常违和,听起来一定是暧昧不明,另有隐情,可能最后被发现是叛徒。他配那种“年轻英俊,心思单纯”的年轻人,也不合适并且缺乏说服力。

  他生前并没有留下任何除电影配音以外的录音,也许他平时讲话的声音并没有电影中那样的魅力,低沉中略带沙哑,声带生理条件并不出色。可到了电影中却成了一件奇妙的事。

  “…看到了吗?她对克拉斯特笑了!”
言语中的愤怒,仇恨,这一幕让我相信Lermontov是嫉火中烧了。这却是他在层层叠叠的虚伪下,少有的表现了真实情感。相比他之前得知Vicky 的恋情时,假装平静,遏制情绪,却心怀恶意的问“他们今晚在哪里?”更让人诧异。
 
  Lermontov最后站在舞台上落寞苍白的灯光里,向观众宣布Vicky的死讯,悲痛到歇斯底里的声音,带着对纯粹艺术追寻无果的遗憾,是他的私心和疯狂的占有欲毁了她,而现在他只能接受这一切,失魂落魄到整个灵魂被抽空了。
  
  在今日能看到这部上映于1948年的英国彩色电影,曾经在国内作为“内参片”译制,后又经过修复,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我能铭记的是导演Emeric Pressburger和Michael Powell,男主角Anton Walbrook,当然,还有邱岳峰。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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